第八十九章 四海归一-《三国从颍川开始逐鹿九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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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,在这死寂中仿佛凝固了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。
沉默了不知多久,久到炭盆里的火苗都似乎黯淡了几分,孙权终于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。那双曾经锐利、充满野心的碧色眼眸,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,曾经的锐气与光芒已被深深的疲惫、无尽的苦涩和一种近乎麻木的、认命般的平静所取代。他环视了一圈这些追随他孙氏家族多年,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臣,他们的脸上,写着同样的绝望与茫然。
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,发出的声音沙哑、干涩,如同破旧的风箱,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、再无转圜的决绝:
“诸公……不必再言了。”
他慢慢地、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站起身,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窗前,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扇。一股凛冽的、夹杂着雪沫的寒风瞬间涌入,吹得他素色的袍袖猎猎舞动,也吹散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闷。他望着窗外建业城灰蒙蒙、被风雪笼罩的天空,以及远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街巷、屋檐。这座由他兄长孙策一手奠基、他呕心沥血经营多年,承载着父兄梦想和他自己雄心的城池,此刻在他眼中,竟显得如此脆弱,如此不真实,仿佛海市蜃楼,随时都会在风中消散。
“战,已无胜算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,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刺入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心,“再打下去……不过是徒增我江东子弟的伤亡,令六郡生灵涂炭,将父兄与孤这半生心血,最终化为一片焦土瓦砾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,但很快,便被一种更强大的、近乎残酷的平静所压制下去,“孤……不能为了一己之名,一己之私,让这锦绣江南,为我孙氏……陪葬。”
他猛地转过身,目光如同最后燃烧的余烬,扫过众人,最终定格在脸色惨白、身躯微颤的鲁肃身上:“子敬。”
鲁肃猛地一震,抬起头,迎上那双碧眼,已然明白了那未竟之语意味着什么。
“准备……降表吧。”孙权几乎是一字一顿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,“以孤的名义,向魏帝……刘湛,请降。条件……只要他肯善待我江东军民,孤……无不应允。”
“主公——!”张昭、顾雍等人闻言,虽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耳听到这最终的决定,仍如同堤坝崩溃,再也无法抑制,纷纷伏地,失声痛哭,苍老的身躯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颤抖。那不是虚伪的表演,而是理想与信念彻底崩塌后的巨大悲恸。鲁肃亦是眼眶瞬间通红,热泪滚落,他撩起衣袍,深深地、几乎是五体投地般一揖到底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声音哽咽破碎,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悲伤:“臣……鲁肃……领命!”
当建业城头,那象征着孙吴政权的赤色旗帜被缓缓降下,换上了刺眼的白色降幡时,整个城池仿佛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。哭声、叹息声、不甘的咒骂声,都被这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现实所压抑。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江东各地,那些尚在凭借血勇和惯性抵抗的军队,接到了来自建业的正式命令后,大多陷入了迷茫,然后是无力的沉默,最终,伴随着金属落地的铿锵声,放下了手中的武器。一种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战争结束后的解脱,有国破家亡的悲愤,有壮志未酬的不甘,更有对未知未来的深深茫然——如同江南潮湿的雾气,弥漫在每一座军营,每一个城镇,每一个江东子弟的心头。
而在西线前线,当周瑜收到那份来自建业、盖着孙权印玺的罢兵投降命令时,他正独自一人,屹立在一艘饱经战火、船体上布满箭孔和焦痕的楼船最高处。江风凛冽,吹动他散乱的长发和沾满征尘的战袍,让他看起来如同随时会羽化登仙,又像是即将碎裂的玉石。
他手中捧着那卷决定了他和整个江东命运的帛书,久久没有动弹。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,只有一种极度的、死寂般的平静。然而,仔细看去,能发现他握着帛书的手指,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,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,渗出血丝,他却浑然不觉。
“都督……”身旁跟随多年的老副将,声音沙哑,带着哭腔。
周瑜仿佛没有听见,他的目光,越过波涛汹涌的江面,越过对岸魏军连绵的营寨和如林的旌旗,投向了那看不见的、已然陷落的建业方向。良久,良久,他才极其缓慢地、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。那叹息声中,包含了太多太多——有未竟的霸业,有辜负的托付,有对麾下儿郎的愧疚,更有对这片他誓死守卫的江东土地的无限眷恋。
他抬起手,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捂住嘴,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这一次,帕子上沾染的猩红,刺目得惊心。他默默地将染血的手帕攥紧,收回袖中,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悲怆与不甘,也一同隐藏起来。
“执行……命令吧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没有一丝波澜,“约束各部,按序列解除武装,清点舰船军械……向魏军……办理交接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,“务必……确保我军将士,能得到应有的……对待。”
他没有选择悲壮的以身殉国,那在他看来,或许是更轻松的选择,却是一种对主公最后命令的辜负,也是对麾下将士未来的不负责任。他选择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和苛刻,来执行这屈辱的最后一程,将他的责任,履行到最后一刻。
只是,当他终于转身,一步步走下那高高的船楼时,那挺直了许久、仿佛能撑起江东天空的脊背,第一次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无可抑制地显出了沉重的、佝偻的老态。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投在斑驳的甲板上,像一个时代落幕的剪影。
泰始三年,春。
尽管经历了战火的洗礼,江南的春天依旧如约而至。冰雪消融,草木萌发,暖风拂过大地,带来了泥土和新生植物的清新气息。然而,这片土地上正在进行着的,却是政权的更迭与时代的巨变。
刘湛以胜利者前所未有的宽容和气度,接受了孙权的投降。他颁布了一系列旨在稳定人心、恢复秩序的诏令:封孙权为“归命侯”,赐予邺城豪华宅邸,承诺厚加供养,保其荣华;对江东旧臣,愿留任者,量才录用,给予出路,愿去者,发放盘缠,允其归乡;严令魏军各部,不得扰民,不得劫掠,违令者斩;迅速派遣能干官吏,接管地方,恢复生产,安抚流亡。
这一系列举措,如同春风化雨,极大地缓解了江东军民的抵触情绪,加速了平定进程。
终于,在一个阳光格外明媚、江风也变得异常柔和的日子,在曾经战云密布、如今已归于平静的濡须口北岸,举行了庄严而隆重的受降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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